静静地,静静地,她就这么坐在床边,一手撑着枕头,毫不客气的从嘴里吐出烟雾,怅然若失地遥望着窗外,仿佛是童话中被囚禁在高塔中的公主,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椛姐姐,到午饭的时间了...”
五时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将装有丰盛菜肴的小车推到了女仆长的身前。
肉类被烹调后散发出的香气混入了香烟的地盘,并不相容的两种气味互相碰撞,让五时产生了些许的厌恶感。而椛却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吸着嘴里的纸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方的山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记事以来,她们四姐妹便在这座宅邸中居住,这是一份不论时代改变还是馆主更换都不曾改变的使命,对于五时来说,这既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工作,也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
十多年前,前任馆长去世了,已经一把年纪的冈次郎先生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接力棒,成为了新一任月亮馆馆主。
所幸的是,冈次郎先生并没有丢下这四个可怜的女仆姐妹,让她们继续在这里任职。
与此同时,随着主人的与世长辞一起退休的上任女仆长也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据馆长所说,这是前任女仆长的的女儿,以后会在这里和她们一起生活,接替自己母亲的职务,成为新的女仆长。
而在月亮馆这个地方,女仆长的存在不可谓不重要。
无论是宴请还是账目,物资打点与房屋修缮监管,诸多的事物几乎全部由一个人负责。那时的五月看着这个似乎比自己稍大一点,眼中还未褪去叛逆色彩的“新人女仆长”,不由得担心她是否能够胜任这样繁重的工作。
而事实证明,能够被推上女仆长位置的女孩,绝非是等闲之辈。
冈次郎老爷未曾娶妻,女仆队未曾扩员,椛小姐也从没有离开的意思,巨大的月亮馆中,主仆六人就是这里所有的住民。在五时看来,这就是自己的“家庭”,在月亮馆平和而又快乐的生活下去,就是她所期许的幸福。
——椛姐姐
这样一个略带甜腻而亲密的称呼,便是她对于这位早已不再青春的女仆长无比信任的体现。
但事与愿违,不知何时,冈次郎老爷患上了恶疾,年事已高的他尚无子嗣,月亮馆又将失去主人,她们四姐妹也将再一次面临选择...
在某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冈次郎老人将她们五人召集起来,所有人一起围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
“看样子,我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老人这么说道,面色如蜡。
“在此之前,我有一桩未曾了却的心愿...
我的父亲曾说过,这座宅邸中寄宿着恶灵,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开始吞噬无辜人们的灵魂,全靠我们的家族在此守护,它才未曾出去作害。
这也是为什么月亮馆会建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终年见不到几个来客,也是我始终不愿意招募新的仆人的原因。
虽然未曾见过,但先祖流传下来的话不可不放在心上。在我死之前,我想要举办一场宴会,把各行各业,白道黑道,什么稀奇古怪的能人都邀请过来。
如此一来,假若他们能够在此安然的度过几日,就证明这里并没有什么鬼怪,我也就能放心离开了。
但如果传说是真的,到时我就会不计代价的请有能力的人留下来帮忙,一定要查清在这里捣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毫不在意女孩们或是担忧或是惊奇的眼神,老人死盯着空空如也的壁炉,声音中满是疲惫,却又透着十足的决意。
原来在不曾被看见的地方,老人居然在和这样可怕的东西战斗着...
但像这样的话,在一般人看来就和遗书无异吧?
而且假如传说是真的,那么这样的计划无异于拿人们的性命当作赌注。
张了张嘴吧,那时的五时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能开口,只是在老人说完后和其他人一样,默默的点了点头。
然后,没过多久这场规模超前,百年难遇的盛大宴会便如她们所计划的一样,顺利的举办了...
但是顺利的,也就只有举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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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还是要怀疑我的话,就把我给关进房间里吧。
虽然就是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抖出半条你们所期望的东西,但至少你们再遇到有人捣乱,嫌疑人能少一个。”
在早上的会议里,面对众人的怀疑,这位最熟悉这座建筑,在这里最得馆主信任的女仆长如此提议。
将自己监禁起来。
这已经不是关乎信任的问题,而是完全将椛当做犯人看来看待。
不得不说,这么做是有些过于绝对;1.
最终的决策采用了投票的方式,六票对四票。散会之后,顺着她自己的意思,椛被监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虽然冈次郎老爷极不情愿,但既然是椛自己提出来的,也就没办法过多地干涉,只能任由决议生效了。
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投赞成票的有:代理人杜拉罕默、猎魔人亚伯拉罕、侦探相泽、小男孩相泽以及...
女仆五旬与五刻。
比起监禁这件事,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十余年,如同家人一般两人的倒戈反而更让她震惊。
在五时的会议中,共同相处如此之长的一段时间里,椛从来没有与她们产生过什么矛盾——至少明面上是这样。而就算是在没有椛的场合,两人也从未说过关于女仆长的坏话。
倒是五时因为偷懒无数次被椛原谅,已经说过了不知多少句“椛姐姐最好了”。
但再怎么震惊,结论就是结论,事实就是事实。
椛还是因为自己的言行被关了起来。
钥匙掌管在杜拉罕默的身上,一天能够与椛对话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了送饭时的一点片段,代理人就守在门外,呆得过久想必也会被怀疑吧。
这么想着,五时愈是感觉到事情的紧迫,瞥了一眼门口确认无人后,便俯下身子将头凑到了女仆长的跟前。
“椛姐姐,如果你想要告诉我什么或者想要我做些什么,就赶紧说出来吧,要知道我们和冈次郎老爷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听了她的话,椛捏着烟的指尖微微的抖了抖,轻轻地张开了嘴。
正当五时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赶紧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倾听时,
女仆长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五时,我一个人待在房间有些闷了,你能在晚饭时为我送一本书进来吗?
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就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在藏书室第五个书架的第四排上。”
伸手轻轻的捏了捏五时的脸,椛露出了略带歉意却又透着欣慰的笑容。
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睛,似乎正朝着五时诉说自己的感激。
但是显然,这样的感激并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后,五时重新站直身子,再看向门口时,杜拉罕默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我知道了,用餐后剩下的餐具我晚饭时会来收拾的。”
“好的,拜托你了。”
看着和进来时一样,脸上毫无表情的椛,五时深深的叹了口气,“啪嗒”一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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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进画室时,扑鼻而来的并没有平常所闻到的刺鼻化学颜料味道,弥漫在这里的是一种更为难闻,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生物质、非生物质、无机物、有机物...
就算是再怎么灵敏的鼻子,想必也无法辨认清楚这些味道吧。
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杜拉罕默来到了端坐在轮椅上,正聚精会神的为面前的画作上色的老人背后。
四面的墙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风格的肖像画,神秘的男人们端坐在一张椅子上,面露微笑,身后是被蛇、蜈蚣、龙、海妖等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所缠绕的同一座“月亮馆”。
“如果你是为了把我最亲近的女仆送进监禁室这件事而前来的,那么你大可以转身离去。”
没有回头看这位突然造访的来客,老人继续挥着笔,表现得相当的不满。
宽大的画布上,是已经被勾勒出线条的人们。不难看出,这一样是以月亮馆为背景,前面的轮椅上坐着冈次郎老人本人,推着他的是也就是女仆长椛,而站在两边的,不难猜出正是五月五旬五时五刻四姐妹。
“这么看来,这里的画都是历代馆主留下的了?
真是意外啊,我原以为您也会和他们一样只把自己画在上面呢。”
笑盈盈的欣赏着这本巨大的立体“族谱”,杜拉罕默不由得回忆起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这只是作为我个人的留念罢了,作为记录的那一幅早就摆在墙上了。如果你是来欣赏画作的话,那么就不要打扰我。”
指了指杜拉罕默背后的墙壁,老人的情绪多少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到底是想要他离开呢,还是有什么期待呢?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在靠近门的位置,杜拉罕默果然发现了老人所说的那一幅画像。
偏向于写实的画风,所描绘出的正是冈次郎老人消瘦的模样。他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端坐在轮椅上,目光炯炯,似乎正盯着看这幅画的人。背后的宅邸上空,是血色的圆月,而同其他创作者一样他也在画中加入了一些独特的元素。
戴在窗户上眼睛,别在屋檐上的发卡,插在庭院里的武士刀,以及被漆成银色的大门,让这间房屋表现得更像是一个生物,仿佛它下一刻就会拔地而起,长出脚来。
这么看来,其实还有些渗人...
“当然不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嘛,这么简单的道理想必您也知道。”
杜拉罕默搓了搓手,掰动指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但过了一会,还是将不自在的双手放回了兜里。
“我来这里,是想要问一问,关于血月,您知道些什么吗?”
啪嚓!
话音未落。
是画架颤抖的声音。
等老人匆忙拿开画笔时,却为时已晚,沾着红色涂料的笔刷不自然的划过,将画上老人脖子的部分连同后面椛把着轮椅的双手一并涂成了红色。这幅画作很显然已经添上了不可磨灭的瑕疵。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代理人。”
踌躇不安而相当犹豫的声音。
待到老人再度转过头时,杜拉罕默便知道,自己这一次来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