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忽然想起来这一句,其实倒也不是。
准确说起来,是弥漫着火车内空调特有的冰冷空气的清晨,远处天光云影的徘徊,沿着海岸的弯弯延延的鳞次栉比的房顶,以及——一望无际,犹如宝石般泛着光芒的大海。
还有什么是比起海湾城市更适合生命最后的暑假的?
夏日风情,也莫过于此了吧?
老实说,我连这座城市的名称都不记得,但就是单纯的感到了舒适和向往。
如果说要我选择生命最后的葬身地,选择最后的暑假的旅行目的地,我单纯的觉得,非它莫属。
我一定是,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迷上它了吧。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些孤独,但是这一刻,我心所浮现出的想法是:要是她坐在我对面,一起迎接这早晨的日出,和在日出中新生的城市,再一起吃火车上不好吃的早餐的话,该有多好啊……
要是她还能和我为了某个人物争得面红耳赤该有多好啊……
算了,不在火车上吃早餐好了,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吧。
但是,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眼前的时间,嗯,还是来憧憬一下三个月的旅行计划吧......
目前预计是先在这座城市待到不想待为止,一个人逛完所有的卖场,走完所有的小巷,过完所有的景点,再在海边赤着脚提着鞋走上一阵子,再说下一步吧。
我稍稍振作起精神,从口袋里掏出了动圈耳机和车票,直起身来把货架上的邮差包取下来背好,迎着“哐当哐当”声笨拙的移步到车厢前,找到自己的行李,倚靠在没有标识请勿倚靠的一边车门。任凭早上明艳的阳光撒在脸上和雪白的EVA联动GU的外套上。
带上耳机,播放起适合早晨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我是不会把这首歌用CD机反复倒带的啦。
至少现在不会。
打开手机,确认好入住地址之后,火车的“哐当哐当”声渐渐式微,大概是要到站了的缘故。
此时前来或者驻足车门口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我于是把头摆过去,望着窗外渐渐映入眼帘的车站模样。
我不太喜欢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人群之中。不是什么像是人群恐惧症一样的感觉,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去看以“群”为单位的人啦。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最珍贵的手作人偶放在一堆医用棉填充娃娃的娃娃机里一样的感觉。
只是……现在,那个我视如珍宝的存在已经先我一步离开了。即便如此,我的这个习惯也没有改掉。
就是不喜欢注视着人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说起来也十分有意思,自从我出院的那一天起,我并不总是想起她来,或者说竭力避免这件只会让自己和别人悲伤的事情。可只要忽然由某种事物联想到,那么和她相关的记忆,无意义的臆想,就一个接一个,如同海边时强时弱却永不停止的浪潮一样,回想起来了。
嗯……
就是因为会想到她,所以我刻意没有带掌机或者电纸书出来。
啊,火车彻底停下来了。
在我别过脸去的短暂的时间里,原本坐在位子上,或者站在走廊里的人已经机械般的排好了下车的队伍,而我,由于站在队伍拐弯的另一边,所以被微妙的排除在队伍之外。……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只要在合适的时机下车就好了,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车内的空气开始弥漫出包裹在火车特有味道中的微微期待和躁动不安的气味。
从前一节车厢走过来的,明显没有睡好却撑着职业性微笑的年轻乘务员把车门缓缓打开,与此同时,声音略微变质得机械化的车内广播播送着:“现在是早上7:48,本次列车已到终点站,请各位乘客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祝各位旅途愉快,下次再见。”
懒散却清爽,犹如窗外展翅滑翔的海鸥一般的声音,既像是同居者对将醒未醒之人的无可奈何的催促,又像是礼貌而文静的大小姐对清晨宅邸访客的道早。
换而言之,那是既扮演着刚刚睡醒之人,又模仿着敦促人起床且笑着说早安再见的角色的声音。
稍微停顿之后,广播再次响起。
虽然是一样的内容,却是实时广播,这种细节让重复广播变得动听而细致起来。
不过插队的时机也算是到来了,我于是提着行李背着邮差包走下火车。
刚一下车,一股标志夏间白昼到来的些微热浪便拽着港口城市特有的混杂咸湿的海水味和热闹的集市感的空气扑面而来。
虽然是下了车,但是人潮还在向着同一方向涌动。老实说,这种环境之下,想要走出去或者逆道而行都是需要勇气和精力的事情。
所以我和大家一起走进地下通道。
期间竭力确保把目光上移望着古早的瓷砖墙面,避免和人群交会的同时,脚下也不会踩空。
这是件很辛苦的事情的。
到了通道内,空气又因为空调变得有些寒冷起来。
密闭的甬道里,过时的广告灯箱和嘈杂的人声都变得繁密起来。
我于是把空闲的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提高了一级降噪强度。
……
出了火车站,才终于变得完全自由起来。
我就是我,而不是某列次火车的乘客,或者甬道中人群的一员。
从这一刻起,我的暑假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