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魔王重新出现的消息早已传遍世界，各界反响不一，而东超院则受到了预料之外的影响：户部已经查明，这位少女魔王原先是东超院的一名学生，而且“名气”还不小。
在某些大人物的安排下，国监派到超院负责调查此事的正是礼部侍郎司空衡。超院专门准备了一间大会议室来接待国监派来的官员，长桌两边分别坐着以司空衡为首的国监官员和以方无期为首的教职人员，双方之间弥漫着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氛。
司空衡咳嗽了两声，摆出了礼貌而又客套的微笑：“方院长以及各位老师，调查事项都在派发给各位的全息卷轴里，想必各位已经看完了，那么……”
“所有的字我都认识，”方无期忽然打断司空衡，“但组合起来好像是说司空千语那个孩子就是虚空魔王？”
“是的。”司空衡微笑着答道。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方无期笑着挥挥手，“虽然我听说礼部官员大多尸位素餐，但你们也不至于闲到专门来给我讲笑话吧？”
一瞬间仿佛有一排看不见的刀子飞向了对面，这些官员们纷纷出现了被刀子插进胸口的幻听，不由得捂住胸口，向方无期瞪过去。
方无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致歉：“抱歉，我不应该把真话说出来的……”
又一排刀子飞了过去，方无期这边的老师纷纷扶额。
见对面的官员们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方无期又急忙自责：“是我的错，本来各位已经够憋屈了，毕竟被安排给一个资历比自己低好几倍的后辈当下属……”
一位老师急忙打断了方无期的甩刀子行为：“校长，还是先听人家说完吧。”
官员中只有司空衡扛住了方无期的刀子，这个年轻人一直保持着微笑。方无期被拦住后，司空衡认真地说道：“方院长，我们有确切情报，这个叫司空千语的女孩儿不久前正是以虚空魔王的身份取得了八方市的控制权。在办到这一点之前，她仅仅用一个命令就消灭了八方市内半数以上的恶棍。”
方无期皱起眉头，转向一位老师问道：“公孙老师，那孩子现在不应该正在你的班上听课吗？”
公孙老师一脸无辜：“她根本没来报道啊，您好好看看礼部派发的资料，她在一周前就退学了，您怎么会不知道？”
“退学？我又没给她签字……”说到这里方无期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在那些文件上动了手脚吗？不对啊，虽然公孙老师确实比加强班的老师差很多，但她不至于宁可伪造文件退学也不去普通班报道吧？”
“呃……”公孙老师突然中刀，捂住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空衡从方无期的自言自语中听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这么说她确实曾经是这里的学员，那么我想确认一件事，一个月之前——确切地说是八方之战期间，她在不在学院？”
为了防止方无期再次甩刀子，一位老师急忙答道：“不久前有一个月她都在请病假，那时候她不在学院……”
说到这里这位老师忽然愣了一下，说实话超院里接触过司空千语的老师都不大相信司空千语就是虚空魔王。但是八方之战期间司空千语却在休假，这似乎又是一个司空千语就是虚空魔王的力证。
“那么接下来需要确定的事情还剩下两件，”司空衡说道，“一，为什么司空千语要发动八方之战？二，为什么司空千语在赢得八方之战后还要以学员的身份专门回来退学？”
老师们面面相觑，司空千语的第一个问题明显是在指责东超院将一个拥有救世主潜力的超能力者培养成了灭世魔王，第二个问题则明显是在指责东超院隐瞒了某些与司空千语有关的情报。
“我还不能说话吗？”方无期不耐烦地问道。
“恕我直言，”教务主任急忙把发言权抢了过来，“超院一直按照《超能力法案》规定的教学流程培养超能力者，司空同学的转变非常突兀并且没有任何预兆，我认为不能直接将其归咎到司空同学所受的教育上。”
司空衡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继续问责：“但是司空千语曾多次暗示她的身份，就在她退学离开这里之前，她还特地强调了一遍。你们却丝毫没有关注，也并没有像《超能力法案》的监管条款规定的那样上报国监。”
教务主任满脸问号：“有吗？”
司空衡挥了挥手，一名助理立刻操作投影仪开始播放一段视频——那正是司空千语走出校门前被拍到的监控视频，只见她将额前的发丝撩到后面去，酷酷地说道：“虚妄之力的持有者已经对‘正义’二字感到厌烦了，就此别过，让世界迎接另一个命运吧！”
“她为什么会对‘正义’感到厌烦呢？超院教纲的核心不应该是让学员对‘正义’二字感兴趣吗？”司空衡微笑着问道。
“呃……”看完视频后在座的教职人员都本能地想反驳，然后发现根本找不到反驳的办法。
原先话很多的方无期此刻却选择了沉默，他只是盯着司空衡，在调查结束前没有再说一句话。
最终东超院的重大失职责任成立，学院的教职人员都不得不接受调查。
离开会议室的路上，司空衡快步追上先行离开的方无期，恭敬地说道：“受命办事，还请方院长海涵，我手下的调查人员不会让各位老师难堪的。”
“我并不担心他们，”方无期很罕见地板起了脸，“你们最该调查的是我，不对吗？”
司空衡从方无期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他还是选择了最谨慎的答复：“虽然有些不敬，但这是当然的，根据调查显示，您跟司空千语接触很多，要说失察，您的责任最大……”
方无期没好气地打断司空衡：“你们司空家想要通过超院重新让礼部夺回教育系统的控制权就直说，不用找这么奇葩的借口，大概会有人来接替我上任吧……”
司空衡一时失语，他一直听家里的长辈说很少有人能在方无期面前瞒住心思，果然名不虚传。
“家主托晚辈传话，如果方院长退休了，随时可以去找他下棋。”司空衡又恭敬地说道。
“你不用把那个算命的老头子搬出来，我已经做了很多年院长，真要我退休，我求之不得。”方无期看着司空衡，摆出一副长辈该有的威严面孔，“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下，司空千语不是虚空魔王，她只是个中二病。”
司空衡疑惑地看向方无期，但又不敢反驳，“谢谢方院长提醒。”
方无期从来不会看错人，只要见一面，他就能将一个人的特点和弱点全部看透，这也是他能精准甩刀子的原因，甚至有人认为这是他的超能力。司空衡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只是按照家族的意思办事，并不能自己做决定。
……
……
礼部大楼远比不上兵部大楼繁忙，这里的官员甚至还有时间到餐厅里体验西伦国传来的下午茶。礼部主要负责管理舆论、外交以及教育事务，而现在世界上只有东华和西伦两个大国，外交事务都是两点一线，常常枯燥得令人难以忍受；舆论的事都与网络有关，相关问题全都被甩给了倒霉的程序员，真正管事的官员反倒特别清闲；教育方面，《超能力法案》出台后，超能力者的教育体系被独立了出去，而天门上的修仙传道则被兵部抢走负责……就这样，礼部成了东华国有名的闲人衙门。
正因如此，司空衡那匆匆赶路的身影在一片闲适的礼部大楼中显得很违和。他拒绝了两位同僚的邀请，径直来到礼部尚书司空术的房间外求见。
司空术是司空衡的大伯，与顶着一张国字脸的兵部尚书东神正国不同，司空术是个鹤发童颜的美男子，在一众油腻的国监官员中算是个绝品。听到司空衡求见，司空术直接将秘书打发走，让司空衡进屋说话。
“方老先生是不是生气了？”司空衡进屋后司空术直接问道。
司空衡愣了一下答道：“方院长确实很生气，不过他并没有责怪晚辈的意思。”
“他怎么会责怪你呢，方老先生看的比谁都清楚。”司空术说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过来坐。”
“呃……属下此举有僭越之嫌……”
司空术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说家族里不能让年轻人太早当官，都被官场那套风气带歪了，见了大伯还端着架子，真是不给我面子哦。”
“不敢不敢！”司空衡急忙说道，然后很不自然地坐到了司空术指定的椅子上。
司空术端起一杯咖啡吹了吹，问道：“调查得怎么样了？”
司空衡看着大伯悠哉的样子，真的想提醒一下现在礼部的散漫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还是正事重要，司空衡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份卷轴交给司空术，说道：“司空千语的出勤记录和八方之战刚好吻合，她平日里的表现也很符合一个魔王的作风。现在根据已有的证据完全可以给东超院定一个失职之罪，然后把我们信任的人安排过去担任新的院长。”
“嗯……不错。”司空术点点头，“他家庭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司空千语的父亲名为司空不破，已经查明他是个无业游民，族谱中查无此人，他和我们司空家并没有关系；司空千语的母亲名为童千树，她是超协的前任特工，已经离职，再具体的信息尚且没有找到。这对夫妇常年在国外旅游，行踪不定。”
“族谱里没有，但是姓司空……”司空术抿了一口咖啡，“很不错，这样的话，无论是套近乎还是撇关系都很方便。”
司空衡看着司空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好奇：“不知我们司空家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嗯，你会说‘我们司空家’了，很不错。”司空术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用闲聊的口吻说出了司空家的秘密计划，“火地岛派遣使魔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家族决定采用的应对措施是抢先接触虚空魔王，想办法与其议和，杜绝虚空魔王与火地岛联手的想法。家族里安排的人已经成功说服右丞洛克来支持这个计划，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将虚空魔王作为一个政治实体，正式与其停战并建交——这算是我们礼部的老本行了。”
司空衡吃了一惊：“与虚空魔王建交？”
“怎么不行，是魔王又怎样，不也姓司空？”司空术极不严肃地开着玩笑，“再说了，这种事要试一试才知道。当初八方之战结束后我们没能和虚空魔王议和，还不是因为兵部坚持的坚壁清野策略。针对这次的使魔事件，兵部一定也采取了类似的手段，我们要尽快开始——对了，家族里决定派你去接触虚空魔王。”
“这……卑职……晚辈明白。”司空术总是喜欢将正事放到闲聊里去讲，让司空衡有些措手不及。
“那就好好准备下吧，出使的日期会很快定下来。”
司空衡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说道：“晚辈还有一点要说，在晚辈离开超院之前，方院长告诉晚辈，他认为司空千语绝对不是虚空魔王，仅仅是一个……‘中二病’。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司空家说服右丞去和一个假的魔王议和，岂不遭人耻笑？”
司空术又抿了一口咖啡，忽然无奈地笑起来：“方老先生看人还真是一绝，这个司空千语确实是个赝品。”
“什么！？”司空衡的下巴差点跌到地板上。
“本来这个级别的情报是不准备说给你听的，但既然安排你去接触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司空术取出一份卷轴放到司空衡跟前，“这个司空千语的伪装堪称完美，但在最关键的一环上反倒露馅了。”
司空衡打开卷轴，立刻看到了虚空魔王的定位方法介绍以及一些视频画面——这些画面正来自于八方市的那些黑衣人发回的视频资料。
“虚空魔王是无法用超能力探测仪探测到的，什么读数都不会有，这原本是兵部独占的机密，但是被我们安排的人拿到了。”司空术说着指了指画面中的一些细节特写，“但这个司空千语却能让探测仪直接测出超量程的读数。”
“所以……她真的像超协提供的档案所描述的那样，只是个能让探测仪故障的‘超能力者’？”司空衡十分疑惑，“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将她作为虚空魔王来对待？”
“家族里的人想得更多，虽然我们手上有切实的证据，他们却觉得不能急于判断这个虚空魔王的真伪。”司空术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家里老爷子的占星术‘星辰算法’有个八字诀，你总知道吧？”
“这当然，‘只判吉凶，不辨是非’。”
“这就对咯，如果我们直接问老爷子‘这个司空千语是不是虚空魔王啊？’，老爷子是什么都算不出来的，我们只能问‘把这个司空千语当成虚空魔王是吉是凶啊？’”说到这里，司空术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结果是‘大吉’！”
